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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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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玉衡和孟誠都沒能了解具體發生了什麽。

兩人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種預感, 並沒有來得及問。第二日,禦史臺的態度轉臉大變, 連為難人的邢禦史也面色鐵青、卻不發一言, 顯然是受到了某種告誡和提醒。

鄭玉衡卸下了手鐐,看著文吏將此事的案卷筆錄封了起來。他手上的傷因為磨損太久,傷上加傷,所以需要養一段時間, 只不過這次重物卸除, 不必再受到更多的磨損, 倒是令人輕松不少。

小鄭大人養足了精神, 腦子也轉得過來了。他協助孟誠解決了此事的首尾, 而後終於按捺不住地悄悄到分別數日的慈寧宮去探望。

臘月二十,兩個小丫鬟在外頭點一盞鮮亮的小燈籠,掛在宮人值夜處的小門上。因為杜尚儀去尚宮局幫忙, 宮裏的氣氛顯然活泛鬧騰得多了,不當值的宮女在宮侍所居的矮房子裏擺爐子吃暖鍋, 還有一些靠在小榻上繡花、打絡子。

掛小燈籠的門簾嘩啦一響,一人邁進來,拍拍肩上的雪, 轉頭道:“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躲懶呢,娘娘喜歡清靜, 殿裏才留幾個人伺候, 你們就都跑來歇著了,那屋爐子上煨得肉是誰的?香得我要饞死了。”

“崔女使,那是曼曼姐煨的, 你要吃嗎?我給你盛一碗。”一個年輕丫頭撂下針線, 起身說。

“我不吃, 你坐吧。”崔靈道,“侍藥間也就留了兩個丫頭看爐子,今早娘娘服了藥,說苦得不愛喝,我是告訴膳房的張婆子一聲,晚上給燉一碗冰糖燕窩,你們誰見著她了可告訴一聲。”

“嗳,您放心。”小丫頭們齊齊應道。

幾人正說話,外頭窗紗裏映出模糊的雪地來。靠窗的那個宮人把眼睛貼過去,說:“鄭太醫來了,看來今日服藥吃飯的事兒,也不用我們操心。”

一眾人擠上去看,見小鄭大人披著一件玄黑的披風,那披風有點眼熟,仿佛是慈寧宮裏的形制,應該是娘娘給他的。他身上的手鐐已經卸除了,腳步輕快。

“這可有四五日了吧。”崔靈聞言微楞。

“是啊崔姐姐,你不用去伺候了,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吧,鄭太醫在殿裏,誰有他貼心?”

說著,幾人便將崔靈拉過來,在小榻另一邊坐下,暖爐熱乎乎地烘著手。

除了看重規矩禮儀的月婉姑姑外,慈寧宮上下的宮人丫鬟們,差不多都被小鄭大人“收買”了,習慣成自然,不僅不驚訝,還給鄭玉衡騰地方。

鄭玉衡沒有料到這一點,天雖冷,他也覺得宮中上下太安靜了一些,等他悄悄從小門進去,裏頭更是靜謐得連腳步、呼吸,都格外地明顯了,只有筆鋒觸碰紙張的沙沙摩擦聲。

鄭玉衡透過珠簾,見到董靈鷲左手下首的一張小案後,坐著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女郎,年紀輕輕、嬌怯地跟著瑞雪姑姑習字,董靈鷲則在上面看閑書。

鄭玉衡放緩腳步,給瑞雪姑姑一個安靜的手勢,然後靜悄悄地靠近,走到董靈鷲身側。

她似乎聽出有人過來了,但依舊如常看書,沒動。

鄭玉衡伸出一只手,勾住董靈鷲壓在書後的指尖,指腹在上面摩挲片刻,俯身靠近過去,嗅聞著書頁上所印的紙墨香。

董靈鷲手指一被勾住,就意識到來的不是哪個添茶送水的女使,而是某個在外面受盡委屈、五六天都沒能來撒嬌的小郎君了,她故作不知,依舊沒反應,從容翻過去一頁。

鄭玉衡慢慢降低高度,低下身半跪在她所依靠的矮榻前,把自己慢吞吞地擠過去,侵占董靈鷲的看書空間。

她往後挪了半寸,忍不住笑著放下書,伸手捧住他的臉:“乖,就跪在這兒。”

說罷將書重新拿起,換個姿勢,把他當書架似的,將書脊搭在他身上。

鄭玉衡自然不可能乖乖當書架,他的耐心只維持了片刻,就看著封面道:“《黃州夜游記》……旅居在外的山水小品。”

“你看過?”

“沒有。”鄭玉衡道,“我沒離開過京城。”

“從一出生就在天之腳下、繁華之都,倒也算是好事。”她頓了頓,“從小讀書學醫,既要金榜題名,又要繼承家學,想來是很忙碌的吧。”

鄭玉衡道:“忙……卻並不辛苦。”

但他這幾日想檀娘想得實在辛苦。

鄭玉衡伸手按住書卷,爭寵似的靠過去,覆蓋住書頁,將自己的臉湊過去,道:“看看我。”

董靈鷲端詳著他的五官,道:“瘦了點。你有什麽好看的?”

鄭玉衡微楞,語氣瞬間變得有點傷心,道:“我……你已經看膩了?”

“膩了。”董靈鷲語氣幹脆,笑瞇瞇地說,“要不是你今日來,這幾日不見,我都不記得你長什麽模樣了。”

鄭玉衡磨了磨牙,抱住她張開嘴,表面兇巴巴地要咬她。董靈鷲擡指抵住他的唇,偏頭吩咐道:“把曇奴帶下去。”

好歹她還記得不能荼毒小姑娘的眼睛,就算這孩子已經成親了。

瑞雪應了一聲,連忙收拾書卷,領著曇奴下去背《詩經》,小姑娘一直沒敢擡頭看,臉紅紅地跟著姑姑出了門。

她來這裏兩日,也有想家和不安的時候,但慈寧宮上下的宮人女使都待她極好,脾氣秉性沒有一樣差的,翻花繩、拇戰、簸錢,冬日裏吃鍋子堆雪人,一應吃的玩的,都要豐富和熱情太多。就如同是深宮之中的一塊桃源聖地,因為慈寧宮地位尊崇、有娘娘掌控,這裏居然比衛府的深宅大院更快活。

快活並不代表松懈,恰恰相反,到了值夜當差的時候,外有麒麟衛,內有後省經營,日夜輪轉,毫無懈怠。

瑞雪帶著小姑娘出去後,其他幾個有眼色的女使也退到了簾外。

董靈鷲這才放下手,撣撣衣角,說:“我哪裏敢把你看膩了,我要是這麽一說,鄭郎君不哭死在我面前?阿彌陀佛,行善積德,哀家與人為善,怎麽能這樣不顧你的性命。”

鄭玉衡伸手把她的手擡起,按到自己的眼角:“你摸摸,我已經要哭了。”

董靈鷲撫摸到他泛紅微熱的眼眶,無奈道:“這才幾日……”

“已經很久了。”鄭玉衡說,“難道你不想我?”

同理,董靈鷲哪裏敢說不想他呀,小鄭大人不得把慈寧宮給哭塌了,連忙道:“想你,我可是想得食不下咽、夜不成寐。”

鄭玉衡道:“也不要那麽想,不吃飯不睡覺,對身體不好。”

他矜持又心滿意足地抱住董靈鷲,貼過去啄啄她的唇角,輕如點水,然後毫不忌諱地在她脖頸上吸出一道桃粉色的痕跡,而後又低聲嘀咕道:“好明顯,太淫/亂了。”

董靈鷲問:“那你還鬧?”

鄭玉衡微微臉紅:“我不鬧騰一下,別人怎麽知道檀娘這麽喜歡我呢?就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,要不你也親回來。”

說罷,握著董靈鷲的手放在衣領上,一臉期待地看著她。

董太後沈吟片刻,很正經地收回手,道:“恐怕先氣死的是誠兒……他這半年的政務做得不錯,也有你的功勞。”

鄭玉衡被誇得滿足點頭,然後說:“誠兒說過了年把我調回戶部。徐尚書年末上了兩道乞骸骨歸鄉的折子,他還沒批,說將溫皓蘭溫侍郎提為戶部尚書,我為侍郎,還做他的下屬。”

“溫皓蘭因為倉部司錯賬案,對你總是很照顧。給他加參知政事銜進政務堂,這樣也好。你麽……這雖不是什麽小官,不過你這幾年來經歷得事情不少,功勞也不少,只要中書令沒有意見,這事情便可以順勢推成。”董靈鷲說完,忽而又道,“誰準你這麽叫他的?”

鄭玉衡很小聲地說了一句“我隨檀娘叫”,然後又乖順地道:“我錯了,我該叫陛下的。”

董靈鷲道:“他比你大,你叫他誠兒不夠尊敬。”

鄭玉衡琢磨了一陣,試探:“那我……叫他哥?”

董靈鷲的目光捉摸不定地落在他臉龐上,來回轉了轉,道:“下回就算他要打死你,我也不攔著了。”

鄭玉衡心中默默地想,本來我就算私下裏這麽叫他,小皇帝也不知道。可上次急得一時失了言,他半夜想起來,三更天把我從宮中拖走,非要跟我賞月,寒冬臘月、嗆風冷氣的,硬要對月吟詩,說著說著就掐了一頓架,第二日上朝時,我困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,皇帝陛下精神抖擻,一臉的大仇得報。

小氣。

孟誠性格沖動了些,但人不壞,就是有點兒小氣。

鄭玉衡不接這話,跟董靈鷲膩膩歪歪地討吻。兩人聊起在宮中過年的事情來。其中,臨安王府的孟慎和王妃都要進京拜見,過了十五之後,才會和老王妃一起回封地。而忙於事業的孟摘月也會放下手邊的一切,進宮陪伴太後娘娘。

加上今年又添了小皇子,今年估計是熱鬧非凡了。

說到這裏,董靈鷲想起他寫詩作文的才華不凡,忽然道:“等太子到了開蒙之時,你也去重華宮給太子講學吧。”

鄭玉衡下意識地道:“我還年輕,學識淺薄……”

“不礙事,”董靈鷲道,“皇帝自然會為他挑選太子太傅,但重華宮的先生卻不止太子太傅一個,若你回戶部做侍郎,如此年輕有為,去教教小孩子,無可厚非。還有就是……”

鄭玉衡屏息聆聽。

“小太子還是跟你親點兒好,不然……”她意味深長地說。

……

鄭玉衡手還沒好,以此為由,拖著在慈寧宮歇了兩天,每日給小皇帝寫因病請假的折子,在案頭冥思苦想,寫得情真意切,聲淚俱下。

孟誠一開始還能忍,懶得跟他發生什麽沖突,直到給董靈鷲請安時,撞見鄭玉衡堪稱“嬌滴滴”地換藥,跟太後說手疼,讓她給吹吹……小皇帝冷靜忍耐的大腦轟得一下炸了,氣勢洶洶地把這小狐貍精撈起來,黑著臉道:“鄭愛卿,年輕體壯,也該回去上朝了。”

鄭玉衡面露掙紮,朝董靈鷲用眼神可憐求助。然而他親愛的檀娘視若無睹,面容含笑,臉上仿佛寫著“兒女情短,國事為重”。

唉,他的好妻子什麽都好,就是太顧全大局了。

鄭玉衡依依不舍地被小皇帝從慈寧宮拖出去,回來幹活兒的第一天,就碰見公主入宮,將王明嚴先生及他的一眾弟子所編撰的《大殷律疏議》修改版本呈到禦案之前。

薄薄的一本《疏議》,用來旁征博引的相關案宗典籍、前朝所施行的律令,還有目前各地方州縣的情況,甚至一部分措施在京中實踐後的裁決文書,一本本一卷卷地壘在一起,將孟誠的書案都給埋了。

孟摘月看上去似乎有兩天沒好好睡覺了,但眼睛發亮,大馬金刀地坐在皇兄對面,看向孟誠跟鄭玉衡。

她話都沒說,但活兒往這一擺,讓人想忽視也難。

鄭玉衡深吸一口氣,埋頭跟小皇帝湊在一起看《疏議》,腦子還一時沒從慈寧宮的溫柔鄉裏轉回來,反應有點慢半拍,看上去呆呆的。

因為事情重大,孟摘月很是緊張,她仔細地盯著兩人,發覺鄭玉衡有點心不在焉,便湊過去戳了戳他的肩膀,低聲道:“脖子?”

“什麽……”

“印記。”

鄭玉衡的臉唰地一下通紅,慌忙伸手拉扯掩蓋,拉到一半才頓住,猛地想起——不對啊,檀娘顧忌著他要上朝,可沒往他脖子上咬。

他轉過頭,見孟摘月幽幽地嘆了口氣,然後撲哧一聲笑了,道:“還是這麽耿直啊,鄭大人。”

“什麽耿直,”一旁抵著下巴看字跡的小皇帝十分自然地插話道,“不要臉的男狐貍精罷了。”

孟摘月略微誇張的驚呼一聲,點頭道:“哎呀,我跟皇兄真是……英雄所見略同啊!”

作者有話說:

想象中

小鄭:我是小爹!

實際上

小鄭:都欺負我,嗚嗚。檀娘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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